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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余北偷偷去了一趟顧亦銘的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緊閉,偶爾有醫生護士出入。
余北沒有上去搭訕。
不能耽誤顧亦銘一秒鐘的時間。
他看到護士拿出破碎襯衫,好多沾了血的棉絮去處理掉。
余北坐在外頭等候的椅子上。
不知道顧亦銘什么時候出來。
坐得久了,余北被找來的顧鈞儒揪回去了。
顧鈞儒在旁邊碎碎叨叨,余北沒聽。
大概是數落余北自己身上一堆傷,肋骨還骨折,亂跑萬一錯位了之類的話。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
其實余北也幻想過,像電視劇里面,經常推出來的是蓋著白布的床,然后醫生說自己盡力了。
但余北覺得不可能。
顧亦銘他不會。
沒有為什么。
就是不會。
顧亦銘那么優秀,走到哪里都應該是人生的主角。
主角都是有主角光環的。
余北想過和顧亦銘做任何事。
但沒有想過要怎么和他告別。
顧亦銘肯定也不會甘心的。
所以他一定會從手術室里活蹦亂跳地出來。
余北昏昏沉沉在病床上睡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床位。
可能余北表現得很平靜。
但是誰能理解那種失而復得的驚喜呢?
后來,如果讓余北非要選擇一個和顧亦銘在一起最開心的時刻。
余北想到的只有這一刻。
一覺醒來。
顧亦銘還在。
好像除了這件事,其它的都沒什么大不了。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顧亦銘死不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顧亦銘這個一天到晚剝削人的害人精,一定比烏龜王八還長壽。
顧亦銘就靜靜地在旁邊睡著了,就是臉上沒有什么血色。
他的身上貼著儀器插著管子。
顧鈞儒和汪嘉瑞守在中間。
“小北!你看,亦銘沒有生命危險了。”顧鈞儒很興奮地和余北說。
余北看著顧亦銘的臉:“那他為什么沒有醒呢?”
“醫生說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是還要留在重癥看護室,二十四小時監護。”
“嗯。”
余北沒什么力氣說話。
顧鈞儒后怕地說:“小北,出事的時候,我害怕極了,你和顧亦銘,我不能缺一個人,更何況你們兩個同時……”
顧鈞儒真是個十足的大暖男。
他這個人就像是個永久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都不用充電的。
這兩天顧媽媽也來了好幾次,余北有時候昏睡,有時候醒著,就是說話太累,也沒聊幾句。
顧鈞儒一個人承擔起了照看兩個癱瘓的責任,給余北端茶送水,攙扶去洗手間,還要隨時盯著顧亦銘監控的狀態。
汪嘉瑞被他抓來做幫手,兩個人輪班。
余北腦袋騙到一邊觀賞睡著的顧亦銘。
好久沒有認真看過顧亦銘的容顏了。
對,容顏。
長得好看的都這么稱呼。
長得不好看的叫臉。
余北很不適應如此安靜的顧亦銘。
都兩天了,怎么還不醒呢?
余北問顧鈞儒,顧鈞儒回答重傷昏迷的時間,醫生都沒把握,一般三天之內都會蘇醒。
“那超過了三天呢?”余北問。
顧鈞儒低落下來說:“超過三天……生命危險的機率就會越來越大。”
于是余北掐著日子過了五天。
醫生每個一個小時來檢查一次,但是顧亦銘絲毫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顧亦銘,你怎么一點都不守時呢?超過兩天了都。”
“顧亦銘,你怎么還睡啊?跟頭豬一樣,你快點醒來啊,不然跟蕭城他家的香香一個下場,我可不是嚇唬你。”
“顧亦銘,你一個人睡也能睡得習慣?”
“我睡不著。”
“沒枕頭。”
“你最好請我過去跟你睡,我數三聲,你不來求我,以后就睡沙發吧。”
“三,二,一點五——算了,你不過來,我過去。”
“反正你一直說我騷。”
余北爬到顧亦銘的床上。
病床不大也不小,剛好擠下兩個人。
余北拿被子好好蓋著。
“顧亦銘,咱們好久沒睡過這么小的床了。”
“你說像不像大學宿舍的單人床?”
“像吧?以前你也是被子太短,蓋不住腳。”
余北側了側身,一只手輕輕搭在顧亦銘的肚子上。
“顧亦銘,我想到咱們家要買什么了。”
“你猜我想的什么。”
“以你鋼鐵直男的智商肯定猜不出來。”
“那我也不告訴你,劇透者吃飯有砂,拉屎沒紙。”
“顧亦銘,你再猜,你爸爸給了我什么東西?”
“顧亦銘,你再不醒來,我去討好討好咱爸爸,你的家產就全是我的啦。”
“顧亦銘……”
“好吵啊。”
……
余北愣了一下。
猛然扭頭看顧亦銘,顧亦銘一動沒動的。
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一定是我出現幻覺了。
但是顧亦銘的睫毛在微微抖動。
“顧亦銘,你是不是睡醒了?你睡醒了吱個聲再繼續睡也行啊。”
顧亦銘干枯的嘴唇終于蠕動一下。
“我再不醒,就要被你念死了。”
余北歪了歪頭,然后撫摸了一下胸口。
開口就是懟我。
說明沒有變成植物人。
也沒撞失憶。
要是失憶就麻煩了。
萬一顧亦銘不認識我了,不愛我了。
我不得從頭追起?
那可得磨死人了。
等追到手那天,我都絕精了。
顧亦銘的眼睛也慢慢打開了,瞳孔微縮,他轉動眼珠的動作都很吃力。
“你等等,我去找醫生。”
余北剛想蹦下床,顧亦銘輕輕握住他的手。
余北就不敢動彈了。
顧亦銘現在虛弱成這個樣子,余北怕動作一大,就給他整散架了。
“別去。”顧亦銘語氣微弱地說,“咱倆待一會兒。”
“你真沒事兒?”
“唉……”顧亦銘輕輕嘆了一口氣,“媽的,差點變成星星。”
“你還惦記著變星星呢?變月亮吧。”
余北撅著嘴。
顧亦銘怎么這么煩人呢?
剛醒來,也不知道說兩句深情的話。
別人家的夫妻都是在生離死別的時候,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幺兒,我動不了,下半身也沒什么知覺,你幫我看看,我沒缺胳膊少腿吧?”
“應該沒有吧。”余北說,“該在的還在。”
“三條腿也在?”
“……”
余北想打他。
但是怕一巴掌下去,顧亦銘嗝屁了。
先記著賬。
“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
“這還不夠有用呢?”顧亦銘沒臉沒皮地說。
余北故意嚇他:“在是還在,但是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
顧亦銘真被嚇住了。
神色有點搖搖欲墜了。
余北握住他的手。
“沒事兒。”余北深情地說,“我還有。”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住同一間重癥看護室雙宿雙飛。
“……”
顧亦銘艱難地瞅了余北一眼。
極其復雜。
可以說是愛恨交織。
“我覺得不太可能。”顧亦銘緩了緩說,“你看我全身上下這裝備,牛不牛皮?”
“哪里牛皮?”
余北沒懂。
顧亦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上的器械管子。
“像不像變形金剛?”
“屁,變形金剛哪有那么丑。”余北失笑,“你這是生化人。”
顧亦銘看著余北的笑容發怔。
“哎,我就喜歡看你笑,昏迷的時候老聽到你念得特心酸,我說這哪成啊,我要是這么一掛掉,我家幺兒不得哭暈去?”
顧亦銘做不了什么動作,就手指在余北的手掌心摳了摳。
余北的手麻麻癢癢的。
“你想多了,你看我哭了么?”
“沒哭啊?”顧亦銘難受地說,“我都這樣了,你都不哭一哭?幺兒,你太殘忍了。”
“忙著呢,沒空哭。”
余北瞎答一句。
發現顧亦銘正以一種留戀的眼神盯著自己。
“沒哭是沒哭,就是這眼窩子都凹進去了,是不是擔心死了?特別特別特別想我?”顧亦銘很臭屁地說。
“我是愁啊。”余北哼哼說道,“我瞅著沒人賺錢給我花了。”
“親我。”
顧亦銘忽然說。
余北疑惑了一下,但是對顧亦銘的要求,身體它向來是誠實的。
余北在顧亦銘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親了。”余北問他,“怎么咧?”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舌頭那么軟,這張嘴怎么就那么硬呢?”
老盧的電話打斷了對話。
這是顧鈞儒新給余北買的手機,但是余北放在床頭也沒咋用過。
此時也沒啥心情去接。
結果響了一次之后,老盧仍舊不依不撓地打過來。
余北只好拿到耳邊。
“小北。”老盧的聲音聽著就知道在強裝鎮定,“我不知道顧總那邊現在情況怎么樣,我現在發給你一個文件,你好好看看,到時候要是真有意外,我會幫你的。”
余北本來不想看,但是老盧一條條微信轟炸過來。
余北順手接收了,瞄了一眼。
然后余北就抱住顧亦銘,哇地哭得撕心裂肺的。
這么多天了,余北沒掉淚,這一刻,他能在顧亦銘面前哭得肆無忌憚,有顧亦銘在,余北不用去裝成熟穩重,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文件是一張以前就寫好的遺囑。
在顧亦銘車禍昏迷之前,發送給了老盧。
他擔心自己有一天,真的會死。又沒有能力去做什么,他當然知道自己變不成星星,也沒有辦法再遮風擋雨,守護余北。
于是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給了余北。
給了他的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