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每一個人都恐懼死亡,即便某些看似看淡世間一切的人,只要能活著,他們便不想死。當死亡來臨時,他們都會為了保命做一些事情。
番薯不想死在戰亂災荒之中,所以求李塵教他一式劍法。
蝶舞和李塵惹了高家少爺,雖說蝶舞和李塵不怕,風雨閣的人卻必定會麻煩,所以李塵決定做些什么。
夜又來臨,月又懸空,靜謐無聲,琴聲在此時驟起。
大秦很多地域都響起過這樣的琴聲,聽過的人說,琴聲起時,眾人便似看到一條通天的瀑布,又似一幅花滿天地的恬靜畫面,壯闊與柔美這兩種極端的結合折合成這樣不似世間發出的琴音。
這琴音本就不是世間該有的琴音,因為被彈得琴是一把世外的琴,彈琴的是一只潔白晶瑩臻至完美的手,那是蝶舞的手。
那是殺人的手。
以往琴音起時,血光必定出現,今夜的琴音已經出現,今夜的血還有多遠?
想來應該不遠,蝶舞漠然的彈著面前的鐵琴,道力隨著琴音籠罩著高府。
琴音走在哪里,道力便走在哪里。
今夜的血光依舊沒有出現,因為蝶舞的琴音被擋住了。
擋得住世外琴音的人,當然是世外之人,無論現在如何,曾經也總歸是世外之人,
那人站在高升身前。
高升面色蒼白如一張薄紙,沒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一對鄉下夫妻竟是曾祖父出手才能擋得住的人。
那人便是高升的曾祖父,他曾經是世外凌云渡的人,現在是高家站在嵐安百年不倒的真正原因。
當年在凌云渡接了師門任務下山卻不曾想在嵐安遇到一個令自己不愿再上山的女子,于是他躲在嵐安再不去凌云渡,并為自己取了高安這個在世內的名字。
高安的修為比蝶舞高上很多,甚至比李塵還要高,他之所以到現在還不愿意出手,是因為他不知道蝶舞是不是凌云渡來找自己的人,如果是,那么蝶舞必定還有幫手在她身旁,自己即便殺得了蝶舞也沒有把握殺得了蝶舞帶來的幫手。
所以他放出神識,仔細地看著自己神識所能達到的每一個角落。
高安在確定蝶舞身旁并沒有其他修道者之后終于出手,他只綿綿的拍出一掌,一道非修道者看不到的掌風循著詭異的軌跡穿過墻體穿過宅門轟向蝶舞。
有血劃過唇角滴在琴上,蝶舞看著琴身上的血,這是自己修道以來第一次受傷,方才的掌風也是自己唯一能擋得下的一掌,如果再來一掌,自己必定是擋不住的。
李塵曾經說過,明知道擋不住還要擋的人是蠢貨,蝶舞不是蠢貨,或者在李塵眼里不是蠢貨,所以蝶舞抱起琴決定逃。
高安已經發出了第二掌,這一掌并不是第一掌,這一掌是看得見的,高升看著眼睛突然出現的那一掌,甚至連掌紋都無比清晰的手掌,在心底對高安更加崇敬。
因為強,所以崇敬,世間人大都是如此。或者,世外也是如此。
那一只手掌并沒有穿透墻體,而是轟破墻體,轟破宅門,飛馳向已經逃走的蝶舞,蝶舞的速度很快,只是再快也不會有脫離人控制的那一只似假非假,似真非真的手掌快。
從蝶舞彈琴的那一刻起,遠處一個偏僻的小巷里便有一個孩子在觀看,是那個叫番薯的孩子。
掌風將要追到蝶舞,番薯不知對誰說,或者是對自己說:“雖然我明白世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大俠,但是我想要做一做。”
大俠是什么?沒人知道,但至少有恩必報。蝶舞救過番薯的命,番薯便決定出去救蝶舞一命,即便自己會死。
番薯沖出去對上那道掌風。
番薯被葉孤成教過一劍,已經算的上是一個武林高手,如今他對著的那道掌風卻不是武林可以對抗的。
番薯手里剛買來不到兩個時辰的鐵劍被剎那間拍碎,番薯的最后一刻的念頭便是關于這樣一把劍,他想:我花了那么多銀子買來的劍居然是假的,十幾天的伙食沒了。
沒人知道人死的前一刻究竟會想些什么,其實很簡單,并不關于生死,只關于生活。
番薯終究沒能讓掌風慢上一絲一毫,李塵依舊沒有來,所以那道掌風到了蝶舞的身上。
蝶舞終究要比番薯強上很多,所以她沒有死,卻痛苦的蜷縮成一團,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番薯。
身上當然很疼,更疼的,蝶舞卻不知道在哪里,世間最痛的痛,本就是無形的。
從蝶舞的孩子的死那一刻起,蝶舞便一直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還在乎什么,李塵?或許。
或許也就是說并不如何在乎,因為蝶舞連自己都不在乎。
直到番薯死的這一刻,蝶舞看著前方番薯在地上流著的血,終于知道,自己最在乎的,還是孩子。
蝶舞的孩子早就死了,不知男女,不知面目,便已經死了。
現在番薯也已經死了,為了蝶舞。
高安在高府內神識感應到蝶舞依舊活著,所以再次拍出一掌,一如上一掌般強大。
蝶舞爬過去摟起番薯,看著番薯嘴角的血,似看到當初自己身上落下那團血肉模糊的嬰孩的那一刻,抱住番薯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
那一掌的速度依舊那么快,這一次卻沒有落到蝶舞身上。
有一柄劍擋住了它。
那是一柄快劍,劍身微微震顫,劍氣四散,劍鳴四起。
那只手掌被斬成兩片。
握劍的人是李塵,李塵說:“我的人,不能動,動了,除了被我殺,就是自殺。”
高安走出高府,走過長長的街道,走到李塵身前,“你是哪里的人?”
李塵看著手里的劍說:“不論是哪里的人,現在握著的,是一把殺人的劍。”
高安說:“你天賦不錯,看起來已經涅體九境,你以后一定殺得了我,現在卻一定殺不了我。”
李塵將劍豎在胸前,“我說過了,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如果殺不了你,我怎么對得起劍。”
為了對得起劍,所以必須殺人,所以李塵的劍動了!
37
李塵出劍的速度很快,如飛燕翩飛,李塵出劍的姿勢很優雅,如蝶舞翩然。
真正的蝶舞還在哭。
哭是女人的特權,蝶舞卻并不這么想,所以蝶舞覺得很恥辱。蝶舞看著懷里的番薯,感覺很憤怒。
地面的血停止四散,甚至隱隱向蝶舞身上匯聚。
那些血滲透進蝶舞的氣海形成一個小小地血池,氣海逐漸擴散,血池在氣海內張狂如獸。
獸有獸性,所以要喝血;于是蝶舞身邊血的匯聚越來越快。
當初李塵決定幫蝶舞,便是看到了蝶舞四周有很大怨氣,蝶舞果然不是普通人。
如果瞎子看得到這里,便會知道,李塵的又一次緣已經展開,只是不知道是孽緣還是機緣。
那些血終究消散,蝶舞看向遠處還在和李塵斗法的高安,抱著琴起身走向高府。
高府的門是閉著的,兩座石獅睜目立著。
蝶舞并沒有進入高府,因為蝶舞的武器是琴,琴的刃口是聲音,聲音無孔不可入,蝶舞在門前盤膝坐下,立好了琴。
李塵還在和高安斗。
高安用的依舊是一雙手掌,他感覺得到李塵手中古城劍的凌厲,所以從沒有和孤城劍相交,只是一直用掌風攻擊和抵擋。
高安和李塵相斗,只是驚異于李塵的劍法,看李塵不過涅體九境,每一劍的鋒芒都十分逼人竟可以和自己相斗。
高安曾經是凌云渡的弟子,資質屬于中上,習得又是凌云渡的正宗功法,修行者一境一世界,高安的境界終究要高很多,李塵有孤城劍也占不到絲毫上風。
高安突然說道:“你既然是世外的人,劍法也十分不錯,那么你應該知道我凌云渡絕學是什么?”
李塵想起當日吳婉紗在書院丟出的紫色符紙,“符道?”
高安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凌云渡的人擅長符道,我這么長時間依舊沒有動用神符便是不想要殺你。”
李塵說道:“你不愿意殺我,我卻要殺你!”
即便是泥人兒也有三分火氣,何況高安是活生生的人,高安自袖間抖出一張符紙,長袖微甩,紫符飄然飄向李塵。
那符紙本身該是輕如鴻羽,速度卻是極慢,竟給人以厚重無比的感覺。
李塵深知這張符紙并不那么簡單,提劍甩出三道劍氣。
那劍氣雖說凌厲,卻并不足以擊破那道符紙,李塵知道,自己這次恐怕要輸。
當二人心里都對自己的勝負有了數時,一道琴聲響起。
琴聲并不嘹亮,反而低沉如萬千巨石壓在人的心上。
尤其是高安的心上。
高安似看到一場曠世的戰爭,一片令人心悸的血海,一瞬間微微失神。
李塵雖沒有高安的感受,卻聽得出這琴聲是蝶舞的琴聲,乘著高安失神的一剎提劍斬下。
高安身死,琴聲停止。
停止了么,恐怕唯有對高安而言才是真正的停止。
死亡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停止。
李塵趕到高府前時,琴還在,彈琴的人兒卻已經不在。
李塵進入高府。
高府八十七人,全部死去。李塵看著尸體沉默。
李塵殺過的人早已經超過三百個人,只是眼前的尸體皮肉灰白而萎縮,李塵知道這一切和蝶舞有關,問道:“那是什么?”
李塵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所以李塵問的,是體內的羲皇劍靈。
“她似乎入魔了。”
“入魔?”
羲皇劍靈說:“一旦入魔,只有殺人才能提高境界,境界到一定程度時,就必須殺修道者,所以,世間再沒有蝶舞的容身之地。”
李塵迷惘的看著尸體,想起這半年來每天的一碗煎蛋面,走出高府,心想:即便要走,至少把琴帶上,你既然忘了帶她,我就給你送過去,只要煎蛋的味道沒變,那么一切都好。
······
······
易城之外柳家莊里有一座墳,那座墳就是蝶舞的牽絆。
柳家莊自從被李塵一劍斬去莊里許多好漢的左臂后莊里的每個人心里都有了一個惡魔。
那個惡魔雖然走了,但是那個惡魔兒子的墳還在莊外不遠處。
那座墳是惡魔兒子的,惡魔的女人自然成了莊里的恥辱,死去的莊主,成了英雄。
英雄和惡魔的差別,不在他們的行為,只在人們的心底。
一個老者在搖曳著的柳樹下講故事,內容正是關于那個惡魔,四周的小孩不時發出驚呼。
“那個惡魔長得很丑,鼻子很尖,從天而降二話不說就要殺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個賤······”
老者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遠處發呆,目光里充滿驚懼。
遠處走來的是一個女人,抱著一具尸體緩緩地走著。老人看著漸近的女人,從地上拾起尖銳的石塊,快步走了上去,隱隱有些緊張與快樂:那個惡魔不在這個女人身邊,自己兒子的仇終于可以報了。
老者兒子的胳膊便被那個惡魔削去一只。
蝶舞沒有去看落下的石塊,只是輕喃:“世人,果然鮮有不蠢的。”
然后身影不見,離去無蹤。
柳家莊外,蝶舞突然出現,跪在墳前說:“兒子,我給你找了個哥哥,你以后不必再孤單了。”
番薯與墳里的嬰孩并不孤獨,孤獨的,還在墳外。
墳旁有一棵樹,樹干粗而直,一道疾風吹過,樹后便出現一個紫唇的英俊男人。又或者是人先至,風后來,人與風不分彼此。男人聽到蝶舞的話后嘲諷的笑了笑,笑聲悠揚。
蝶舞卻似沒有聽到這笑聲,伸手在墳旁刨土,似乎是想要在刨一座墳,埋葬番薯。
男人在樹后看著天邊皺了皺眉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如此執著,但是你既然已經入魔,還有什么放不下的?這世間已經再沒有你的容身之地,這世間除了我,也在沒有敢收留你了吧。”
蝶舞依舊漠然的刨土,似乎沒有聽到男人的話。
男人再次開口道:“入魔之后就應該拋棄這個世間的一切,殺人才是你真正應該做的事。”
墳不久后就刨好,蝶舞輕輕抱起番薯的尸體,放進墳里。
男人的目光終于從天邊移向蝶舞,皺眉說道:“我可以幫你救活他。”
蝶舞漠然的神情終于變了變。
男人說道:“七天之內我如果出手還可以救活他。”
蝶舞看著他問道:“要我做什么?”
“七天之內殺夠七千個人。”
蝶舞說:“殺人對我來說不是問題。”
男人說:“救活他之后,你和我去陽關。”
蝶舞說:“鬼門關我也去過很多次,陽關算不得什么。”
世間速度與疾風相齊并且能夠讓人由死復生的人并不多,至于紫唇,唯有陽關之主布賤而已。
38
布賤是隕莫山的師父,境界高深,神識強悍,敏銳地感受到有人自遠方來。
布賤看著蝶舞,“我不知道你和李塵有什么瓜葛,看你的樣子是在躲著他,我和他同出一脈,我倒是可以和他談一談。”
蝶舞疑惑的看向布賤,“同出一脈?”
布賤笑道:“曾經同出一脈,現在他的師父已經沒資格再教我,所以我出了師門。”
蝶舞想了想道:“不要傷他。”
布賤譏諷的說道:“你已經有過孩子和他便不可能再有什么,你又何必管他?”
蝶舞神情微黯,“不要傷他。”
布賤皺了皺眉說:“不會傷他。”
一陣風無故而起,人影已散,地面上的小黃花微微搖擺。
遠方,李塵感受到突兀掃來的狂風,將劍橫在身前,劍氣蓄勢而發,一旦動手,可射千劍。
布賤從風里走出來,踏過枯草黃花,“她已經入魔。”
李塵把劍握得更緊了些,“那又如何?”
布賤說:“她不想再見你。”
“但我想要見一見她。”
布賤說:“因為瞎子的原因我實在很討厭你,按理說如今瞎子不在,我卻站在你的面前,瞎子再快也不可能這么快,所以我便應該殺了你,但先前她已經說不可傷你,我勸你別再惹我。”
李塵緊握著手里的劍呼喚劍靈卻發現這貨居然臨陣脫逃,“她在你眼里有多重要?”
布賤不知道李塵為什么問這個問題,皺眉道:“很重要。”
李塵從背后解下包裹來,露出里面的木琴,“我想要送她一把琴。”
布賤看了看李塵身后的琴,那把琴上有他一直渴望著的東西,一雙不小的眼睛瞇了起來,笑道:“好。”
李塵把劍插入地面,劍微微震顫,將琴遞給布賤說:“交給她。”
布賤說:“我沒有想到你要送給她的物品這么珍貴,我確實有些動心但是她終究比琴要重要。所以你放心。”
李塵盤膝坐下,“我等你的消息。”
布賤說:“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給人跑腿。”
一陣風拂過,琴和人已經不在,腳印不知落往何處,人影不知停在何地。
先前不曾說話的羲皇劍靈終于神識傳音,“那個人身上有些奇異,我必須躲一躲。”
李塵說:“他看得見你?”
“瞎子當初都看不到我,他怎么可能看到。只是他身上有些事物可以感應得到我。”
李塵問:“他有多強?”
劍靈說:“以他的境界在我伏羲族也是頂尖,他若想要殺你,一劍足以。”
“和尚當日一招都殺不死我,他豈非比和尚還要強?師父曾經和我說天地間問道之上的人很少現身,沒想到我兩年間便見到兩位所謂問道境的高人。”
劍靈說:“那和尚境界是問道境界確實不錯,但他始終只是一個書生,并且當日也并沒有想要殺你。你如今連渡厄都沒有到達,渡厄和問道之間的差距如天塹一般,問道境的玄奧又哪里是你可以想象的到的。”
李塵惱怒地說:“我在他們眼里莫不是螻蟻?”
劍靈說:“那倒不是,你手里有瞎子給你的劍,勉強算的上是螻蛄。”
李塵說:“聽過你的這番話后,我才發現你實在很可惡。”
······
······
布賤乘風迅疾到達樹下墳旁,將琴放下說:“他說一定要你收下琴他才會走。”
蝶舞抬頭看了看那把木琴,走上前去抱起,“沒有傷他吧?”
“沒有傷他。”
蝶舞說:“我們可以走了。”
布賤問:“去哪里?”
“去殺人。”
殺人的目的是為了救人,世間矛盾真假往往綁在一起。
······
······
渭城,瞎子‘看著’遠處,“幾天不見,布賤確實有進步,速度的確快了很多,可惜依舊有些狂傲。至于孤城,他既然想要幫丙子鬧騰,那我就幫一幫你。
修行者在浩瀚的人群里稀少的可憐,并且往往不可隨心所欲的做許多的事,因為渭城有一個瞎子不喜歡修行者過于猖狂。
修行者縮在世外之地不敢外出,有人引以為恥辱。尤其是世外之地的年輕天才,他們資質超常并且正值雄心盤亙在心頭的年齡卻被一個瞎子擋住,只能憤怒的看著世內。
世外之地,禪音寺。
禪音寺建在山腰之間,寺門紫紅,門前有兩座和尚的雕像,慈苦地看著遠處,遠處正是世內,有這般心胸的,當然是佛祖。
寺內鐘聲回蕩,許多僧人驚異的丟下手里的犍槌、木桶,木棍、掃帚,面現驚畏之色,匆匆走向主殿。
寺外山腳有位小和尚把木桶從溪畔提起,聽著鐘聲開心的笑笑,又把木桶放下,雙手在僧袍上擦了擦,旋風般趕上山去。
禪音寺后寺禁地百年不曾有人進去和出來過,因為后寺的門已經定死,后寺的天已經被一股天地元氣封死。
后寺實則是有人的。
蕩在整個禪音寺的鐘聲便是從后寺傳出去的,只是鐘聲散去,后寺反而寂靜無聲。
良久之后,后寺里佛光漸顯,照亮后寺一角,角落里一個老和尚徐徐站起,“想不到禪音寺竟會有一日落魄至此,不過因為一個瞎子的一句話便撞響寺里多年不響的禪音鐘。”
后寺昏暗死寂,老和尚出門去后,似有一聲嘆息響起,“不知佛祖當年是否想到這一天。”
老和尚輕輕推開已經釘死看似難以再動絲毫的木門,平靜地走向主殿。
主殿內外已經盤膝坐了許多僧人,僧袍自灰到黃。
老和尚本走在后寺與主殿之間的長廊,但看到攢動的人群,輕宣一聲佛號,一時間佛光竟由殿內佛像鋪至他的腳下。
萬千僧人敬畏地看著那道佛光,禪音寺方丈看著那道佛光里的身影突然落淚。
老和尚踩著佛光走出長廊,踏進主殿,走出佛光,佛光又聚回佛像。
方丈輕輕擦去眼角的淚,“師父。”
老和尚看著方丈面現慈愛,“沒想到我一去后寺竟這般長久,出寺之日你也已經老了。”
39
方丈身子微躬,恭敬而激動地說:“師尊一去后寺六十多年,弟子愚笨,未能悟禪,當然會老。”
老和尚搖頭說道:“悟禪之事,不必急,不必急。”
“禪音寺內鐘聲大放,請師尊解惑。”
老和尚依舊搖頭:“不必急,不必急。”
殿內眾多僧人在蒲團上聽到老和尚的每一句話都會體悟其中意境。
實際上那幾句話并不如何奇妙,只是說話的人實在奇妙,因此眾人都細細地思考著。
然而眾僧人靜坐不動時,殿門旁一個小和尚嘴唇微動,竟是在發著牢騷,“不急不急,殊不知我已經急得要放屁!”
小和尚這兩句話自以為說的十分低沉,除了自己無人聽得到,但老和尚的目光竟瞬間定在小和尚身上。
方丈曾侍候師父多年,瞬間知道師父心意,“苦山。”
小和尚垂頭走上殿前,“方丈。”
老和尚說:“既可苦山,即可慈苦天下,佛號通靈,好。”
小和尚惶恐的笑笑,看向方丈。
老和尚又說:“聰慧識體,好。”
小和尚十分疑惑,目光流轉。
老和尚再說:“目光明澈,好。入世之人你實在是最佳人選。”
方丈聽得師傅說入世二字,一時間有些發證,反應過后激動不已,“師父,渭城的,死了?”
老和尚搖頭道:“哪里會有這么快?你我有生之年恐怕也看不到他死。只是他先前傳音說可以給我們三十年時間讓門人入世,招收些弟子。”
方丈問:“既然入世,為何師傅和眾長老不去?”
老和尚說:“那人的意思只許我佛門苦字輩弟子入世,并且只許三人。”
方丈說:“那么苦山就是最佳人選,除此之外苦文,苦若二人也可。”
老和尚說:“我佛門在世間之人只剩下明凈一人了吧,多年不曾聯系,不知他有沒有悟得禪音。”
方丈說:“明景師兄上善若水,只是在世間有許多牽掛,世間大秦王朝的主要支柱便是明凈師兄,明靜師兄心有牽絆,恐怕不能悟得禪音,或許······”
老和尚笑道:“當年他入世我贈予他一枚玄陽丹,壽命你不必擔心。”
方丈說:“那弟子即刻讓苦山,苦文,苦若三人入世,去見明凈師兄。”
············
············
世外有座道觀,道觀可通天下觀。
可通天下觀的道觀,便是王者之觀,這樣一座王者之觀,名稱并不如何華麗。
喟嘆觀。
“人生幾度春風日,一聲喟嘆落花情。”這便是喟嘆觀。
喟嘆觀就在大秦,大秦地域遼闊,隱一座道觀并不如何顯眼,何況道觀建在荒嶺之間。
喟嘆觀是世外之地,自有它的獨到之處,只是與禪音寺相比有些破敗寒酸。
觀內有座赤凰爐鼎,鼎一直散發著青煙,煙一直繚繞在觀的上方,覆蓋住觀上的天空。
觀內人煙稀少,不過四五名老者,四五名孩童,四五名青年。
那些老者一直枯坐,拂塵擺在膝上,面色怨毒而痛苦,枯瘦的身體猶如尸體。
但畢竟不是真的尸體,五名老者中左側的一個手臂微動,握住拂塵,睜開雙眼,嘆息一聲走出房間。
觀內柴房里有五名青年依墻而棲,看樣子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那老者走到門前,聲音微沙,“瞎子說,放行,你們可以去兩個人。”
柴房里的五人同時睜開雙眼,睡意再看不出半點。
半日后,一個穿著暗黃色道袍的青年走出喟嘆觀,背后背著一只狹長的匣子,“兩個人去太麻煩了些,一個人自由自在。喟嘆觀,我一個人就足夠了。只可惜殺了你們污了我的手,這雙手不知要洗多久才洗的干凈了。”
既然已經污了,怎么還能洗的干凈?世間哪有真正干凈的人?
············
············
吳婉紗從凌云峰上飛下,厭惡的看了看身后的男子說:“那位前輩與我凌云峰交好,一直對我凌云峰不錯,沒有什么禁止涉足世間的禁令,你曾經一直不屑于入世,這一次又為何下山?”
男子輕笑道:“師姐這就錯了,曾經我不屑于下山是因為世間螻蟻之世盡皆螻蟻實在無趣,如今渭城那位前輩放行其他五大世外之地,世間風云匯聚,想來入世者都是各自門派的佼佼者,我當然要去湊湊熱鬧。順便一看那位前輩弟子的風采,竟以涅體九境的修為讓吳師姐神魂顛倒。”
吳婉紗嘲諷道:“他既然是哪位前輩的弟子,即便是涅體九境,也不是你可以相比的。”
男子不屑道:“我賈山雖然平庸,卻也已經渡厄,渡厄與涅體九境的差距你是知道的,他若勝得了我,我一生再不用符。”
吳婉紗聽出男子已經動了怒,不愿和他爭執,“見過面之后,自見分曉。”
賈山卻冷笑道:“我曾聽說他以涅體九境不自量力和問道境之人戰斗,雖然僥幸逃脫氣海卻散去了,即便渭城那位以神通為他鑄好氣海,以這種只靠外人的人,又如何有資格和我見分曉?”
吳婉紗想起當日在書院的事,雖說曾被瞎子告知李塵未死,卻不免擔憂,更加無心和賈山爭執,不再說話。
世外之地,陽關。
隕莫山當年拜布賤為師隨布賤去了大漠陽關處獨自修行一年多,境界比李塵都要高些。當年隕莫山、李塵、丙子三人同行,隕莫山說自己的目標是山,李塵只說自己的目標不是山。隕莫山便知道自己不如李塵,如今他日日和陽關的那一群柯背相斗,劍早已經磨得極利,把攔在心坎處的那座山劈開,看到無處不在卻無人知道所在的天。這一次世外之地皆被放行,隕莫山又從布賤處知道李塵沒有死,隕莫山當然也要入世。
只是隕莫山入世之際,陽關城外竟有人以極大消耗傳送至此。陽關內大量柯背聞到城外陌生氣息密集著爬上城墻。
隕莫山看清楚來人的服飾,喃喃道:“紫嫣灘的人?但,他怎么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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